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老了,跟她离家时瞧着人身上更多了沉默。
陈明安明白她爹变成这般模样的缘由,可此时她只能喊了声“爹。”陈庚望只点点头,便抬脚进了里屋。宋慧娟对身旁的几个孩子说,“收拾收拾赶紧歇着罢。”连陈明宁也被她撵进了屋,现和面擀面条来不及,宋慧娟给她蒸了碗鸡蛋羹,热了个馍馍。只有他们娘俩坐在灶屋里,陈明安才问起这几天发生的事儿,宋慧娟大抵也知道的,并不瞒她,说到最后不免感慨,“事儿都办完了,心里没有挂念,这么走了也算是解脱了。”陈明安平日再通透,此时也是个年轻的孩子,面对老陈头的离世虽不如陈庚望弟兄几个感触深,但心里也会莫名的难受。陈明安吃完饭,没有立刻进屋,拉着她娘坐在灶屋里说话,“人走了就真没有了吗?”宋慧娟不知要如何答她,只是恍惚间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那些日子,远远望着头顶的那晚月牙儿缓缓说,“我想着还有罢?”陈明安对于未知的事情想象不出来,只是觉得悲伤,“那也看不见了。”“也就是咱看不见了,”宋慧娟的目光落在她大闺女的身上,“说不定他自己能看见哩,就是咱不知道。”陈明安想了想,似乎也有道理,犹豫了会儿对她娘说,“我觉着有点害怕。”“怕啥哩?”宋慧娟笑她这个大闺女,还是没长大。陈明安也真像个小孩子一样,问了那样稚气的话,“人埋到地底下了,会不会觉着冷?”“像是你说的,不是还有个啥魂儿?”宋慧娟记不得她说的那些是什么,但她有自己的道理,“身子只是个样儿,老了败了不是还有哩?”“灵魂,”陈明安补充道,“身体和灵魂是两种,身体或许会随着时间消亡,但人的灵魂不会。”“对,就是这个理儿,”宋慧娟虽然记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,但意思是大概明白的。陈明安歪在她娘身上的脸儿笑了笑,“我都忘了。”“忘了也不妨事,”宋慧娟还给她捂着手。“对,反正你帮我记着哩……”天未亮,躺在窗边小圆木床上的陈庚望就披着衣裳下了床,对面大床上的宋慧娟把他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,知道这一夜他还是没睡下。宋慧娟穿上衣裳,勾起了床帐子,弯腰穿鞋时身后的明安已经醒了,迷迷糊糊的也跟着坐了起来,宋慧娟把人拦下,“等会儿再起,今儿吃了饭再去,你嫂子还在家哩。”“您跟爹去忙罢,”陈明安给自己穿了小袄,“我做饭。”“今儿也不忙了,人来不了这么早,”宋慧娟还是想她多睡会儿,赶了那么久的路,还得两天熬哩。宋慧娟这么说,陈明安还是穿上衣裳跟着她娘下了床,俩人走到灶屋,陈庚望正站在石台子前洗漱,宋慧娟便问,“吃了饭再去罢?”陈庚望直摆手。宋慧娟心知他吃不下,可还是得劝着,“这几天你都吃的不多,今儿还得忙,多少也得吃了再走。”说罢,不再看他,提着馍筐子进了灶屋开始做饭。陈庚望原本要直接过去,可看那站在灶台前忙碌的妇人,他抬起步子,低头进了灶屋。等陈明安从茅房出来,灶下已经有人坐着烧锅了,她便打了水洗漱起来。冬天种的菠菜还有,宋慧娟去东头的自留地里剜了两把,打了几个鸡蛋,炒一碗菠菜鸡蛋,家里还有宋慧娟年前炸的干菜,拌着白菜豆腐也能做道菜,另给咏秋蒸了碗鸡蛋羹。陈庚望只吃了半块馒头,碗里的汤在那妇人的注视下勉强喝完,起身就朝西走。宋慧娟看着几个孩子吃完,急忙忙收拾好灶屋,便带着几个孩子赶去了老宅。这时,天儿刚亮。到了老宅,这边也正吃着饭,陈明安见了满院子扎眼的白,眼眶里的泪也直打转,进到堂屋看见躺在那棺材里的人,更是忍不住了,痛哭出声。在灶屋里吃饭的人听见声音都走了出来,瞧见趴在棺材上痛哭的孩子,心里也都泛起了酸,陈如英拉住她给她擦泪儿,“别哭了,你那么远赶回来的,好歹年关见了他一面儿了。”陈明安抽噎着,说不出话。宋慧娟打西屋给她拿了件孝衣穿上,见她姑侄俩说起话来,起身出了堂屋。陈明守也端着碗坐在院子里,见了跟着他娘一起来的俞咏秋,忙把身下的椅子让过去,俩人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。瞧见他娘走来,又问,“明实来信儿没?我等会儿去接他罢?”“昨儿我跟你二婶去了电话,那边说人已经回来了,怕是还在路上哩,”宋慧娟打量着她这个熬了一夜也显憔悴的大儿,不免心疼,“他回来,车也能坐到家门口。”“您先去歇歇,”陈明守先是见他爹来了,就知道他娘也快来了。“还没忙哩,”宋慧娟摇摇头,“夜里熬得很罢?吃了饭趁着人还没来先歇歇。”“守得时间不长,”陈明守安他娘的心,问起出来擦泪的明安,“夜里回来的?”“嗯,”陈明安点点头,看着他旁边高高挺着肚子的俞咏秋,问他,“你咋教嫂子也跟着回来了?”“正好也快生了,我想着教她等几天忙完回一趟练集,”陈明守剩下的话并没说出口,想着等忙完了再跟他娘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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