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苏:“……倒是很符合你的人设。”
他于是把自己不写错别字的方法分享了出去,成功收到苏轼稀有的崇拜眼神:“这个好!你是怎么想到的?怎么这么聪明呢?”
扶苏微微地抬起下巴。
不是聪明,是经历的大考太多,考出来的。
他们倒是没有互相对答案,讨论每个人都写了什么内容。相邻的考生有这样做的,也有想拉着他们讨论的。苏轼似乎跃跃欲试,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高论,但都被扶苏扯住衣服,灵活闪避了。
“快走,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”
范纯仁也十分同意,和曾巩他们把两个小豆丁夹在中间,往国子监的方向走去。
待离远了考场,扶苏才松了口气。
“怎么回事,为什么不让我说呀?”
“是为了防止他人在你身上夹带……”
“是怕有人故意说个错误的答案,倒打一耙说你跑题,搞你心态。”
范纯仁说到一半,脸上似有错愕之色:“我竟没想到这一层。父亲也不曾嘱咐过。赵小郎,还是你想得周到呀。”
扶苏擦汗:不是周到,这当然也是他无数次考出来的经验。说出来都是泪啊!
秋闱的首场就这样顺利落下帷幕,扶苏的心也安定了大半。倒不是因为对自己多么自信,而是他发现,他遇到的人似乎比他浮躁得多。他也稍稍对大宋的学子们褪下了滤镜。一千年前的考生和一千年后也没什么不同。
他在宿舍睡了个踏实的觉,迎接接下来的两场考试。
次场考经义。
题目一共有三道。
《春秋公羊传》“九世之仇犹可报”释义。
《礼记》中“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”,此言何解?
《孟子》中为何说“民贵君轻”?
刚考完升斋考试的扶苏尚且有一个还没还没退化的脑子。这几道题考的经义原文又不生僻,自然是手到擒来。
但当他笔下生风时,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。
“九世之仇犹可报”这句话很有年代感,历数上去,还是汉武帝那时候的主流思想,也是他攻打匈奴的理论基础和舆论动员。
那么,这句话出现在今年秋闱的试卷上,是为什么呢?
扶苏心里暗暗存了个疑影。但他担忧扰乱周遭人的心态,谁都没说。
结果,他的预感果然应验了。
第三日的策论,共有五道题目。除了大家都能猜到的农桑、水利、漕运以外,最末尾也是比重最大的一道题,竟然是问“大宋如何处理与西南边民”的关系。
扶苏的卷子翻到这一面的时候,鲜明地听到,四面八方的考室传来起此彼伏的抽气声。
西南边民?
不是,西南边民都有谁啊?
有的人一头雾水、两眼发直,纵使如何抓挠着头发,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。
有人知道“交趾国”的李氏王朝——毕竟此国名自古就有之,稍稍读一读史书就有印象。
有的多知道一个“占城国”,是因为真宗皇帝曾在此国发现可以一年三熟的占城稻,下令在大宋境内推广种植。
还有人知道“侬智高”其人和他的广源州,不就是官家最近下令讨伐的对象么?
但扶苏只肖一闭眼,官家趁着夜色,给他捎来的西南边地舆图就仿佛映在了眼前。
大考押中题了该怎么办?
扶苏在看到题目的一瞬间, 也倒吸了一口凉气,他终于能理解刚才为什么考场的反应那么大,监考人员竟无动于衷了。旋即涌起的不是押中题的狂喜, 而是淡淡的担忧之情。
今天不会有许多人发挥失常吧?
和他不一样, 秋闱中的很多人家境贫寒,譬如曾巩、李观澜等人。他们是真的需要一个举人的功名维持生计的。若是寒窗苦读十数年, 却折戟在这一道偏题上, 心态恐怕会很不好吧?
毕竟一说起“边事”二字来,所有人立刻想的都是北边的辽国或是西夏。他们才是大宋面临的最大边患。而往年的军事策都从这两个地方出, 让考生谈论如何固守边军、如何防患未然。几乎没有人会关心地形交错、小国林立、民族混杂, 连中央都采取绥靖政策的西南地带。
今年除外。
扶苏低低地叹了口气,手上功夫却一点不落, 开始飞快地写起了前面的几道关于农桑水利的策论。写着写着, 他倒是突然觉得,其实最后一题倒也并不算偏僻。
至少, 秋闱的前两日,他在国子监不就听到师兄们在讨论朝廷征发大军, 前往广源州平叛的事了么。路过的两位师兄甚至讨论起了狄青的出身与经历。说明主帅的人选并非秘密, 稍加了解就能知道。
而且前一日的经义题, 还出现了《公羊传》中“九世之仇犹可报”的题目。而汉武帝就是第一位讨伐南越、经略西南,把后世的云贵纳入中原版图的皇帝。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提醒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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