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生从橱柜里寻来茶叶,打开一瞧却不知是什么时候的毛尖。
平日里他一向在同知院活动,偶尔去府经厅跑个腿,这议事厅他来的少,因而对个中情形掌握得不甚清楚。
这毛尖怕是存了有好些时候,他阿爹平日里不怎么用毛尖,他也不知该煮还是该泡。
阳生急得直挠头。
不管了,先泡了试试,能不能饮用还是一说,这时候还讲究什么喝法。
他三两下便将热水和那毛尖分别取器具盛了,同方才洗好的茶具一道装入承盘,再配上一段茶巾等等用具,预备得很是齐全。
阳生一把将那承盘稳稳地托在两手之间,用脚将门页踢开,身形极其灵活地闪身出去,往堂屋前而去。
他步履匆匆,从小偏房同堂屋相连的小院跨过,几步便回到了堂屋后头的小门,也就是他出来的地方。
这方才滚开的热水,实在是烫人,隔着承盘都叫他觉得烧得慌,只想赶紧回堂屋放下。
他走的急,快进门时便再也忍不住了,大剌剌地疾声唤道:
阿爹!阿爹
阳生的话音像是一击锋利的闪电,伴随着轰隆声将堂屋内的寂静划开一道豁口,沉闷的热气在屋内四处流窜,终于找到了发泄口,一涌而出。
分明是春三月,却好似夏五天,诡异的气氛在他话音落地的那刻终结。
嗯?鬼叫什么?
贾大人身形不变,只是此刻正背对着阳生,他闻讯回头,疑惑地问了一声。
不过那语调却不似先前平和,反而带上三分倦意和难以掩饰的疲惫。
啊没事没事,我是说,水烧好了。
阳生一顿,愣神间只觉得手上的承盘重如千斤,那极炙热的温度像是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一般,他一时不查,就那么生生捧着承盘呆立在原地,直至贾大人再次出声询问。
那还不快搁下?不烧得慌?贾大人不明就里地睨了阳生一眼,这小子怎么回事?方才还大剌剌地往里冲,这会儿反倒杵在门房口不进来了。
直到贾大人话音落下,阳生这才猛地回神,他双手托着承盘,虎口叫那木质的棱角磕得生疼,此刻那钻心的疼痛正顺着小臂爬遍他全身。
哦,就来就来。他囫囵应声,抬脚往里走去,却是低垂着脑袋,只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壶中的沸水。
热气氤氲,好似在阳生的面前展开了一副山水画,连绵的远山在他眼前徐徐铺陈开来,浓白的雾色环绕其间,叫他只能依稀见其走势,却无法细观其脉络,无论他如何走近,也不能将其看清。
阳生俯身将那承盘搁在桌案上,背身处在贾大人看不见的地方,他手上动作迟缓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大人,方才
在寂静无声的堂屋内,阳生的话音显得尤为清晰,像是迎面而来的风,叫人避无可避。
贾大人显然也听见了阳生的话,只是他并未立刻作答。
这里四下无人,按照他与阳生那不成文的约定,不论他允许与否,阳生都该像先前那般,毫无顾忌地唤他一声阿爹。
贾大人环顾一眼,更是将视线越过门槛,投向院外,外头除了一地的月色,再无旁人。
怎么现下,却端端正正地叫他大人了。
他的视线仿若不经意一般从阳生的身上扫过,只是阳生背过身的角度叫他无从探寻。
方才,方才如何了?
他言语无波,一如往常,和平日里那稳如泰山的模样别无二致。
这点确实值得自己好生学学,阿爹平日里风波骤变、面色不改,不像自己,在外头还能保持三分风度,到了阿爹面前却总是咋呼
方才如何了么。
阳生眼睫轻闪,他实在不知道,他是不是叫热气腾了眼睛,方才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分明瞧见半片玄色衣角从正门一闪而过,隐入夜色消失不见了。待他一眨眼想要再看清楚些的时候,已是空寂无人、月色沉默。
可是阿爹那神色半分惊动也无,就好似从没有人来过一般,就连他露出的疑惑,也并未见有什么回应,反倒是问他如何了。
难不成,真是他忙糊涂了,连眼睛也看不清了。
他无端猜测些什么,夜色沉郁,许是他看错了也有可能。不过是一个并不肯定的猜想,却叫他在这儿万般为难,他还真是活干少了,还有精神胡思乱想。
啊,没什么。阳生回过神,忙不迭地应声,我是说方才在后头找到些毛尖,也不知搁了多少时候,阿爹你试试。
阳生将那茶盏拿水沁了,在另外的沸水中滚过一遭,又将茶叶滤过头一回水,这才拿滚水泡了,斟在茶盏中。
他一双手将那茶盏捧至贾大人跟前,仍如同往日一般毕恭毕敬地半俯着,将茶盏高举过身前。
瞧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水,丝丝波澜在茶盏中游荡,吹起那茶沫和叶芽,直至止息、平静下来。最后一个旋儿在杯中消逝的时候,贾大人才开口。
你先回去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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