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都等着环春来说,说皇上杀了什么人,说皇上把哪个坏人绳之以法了。可是一天也没有等到,而皇上明天就要去盛京,臣妾明白等不到了。”
玄烨怔怔地看着岚琪,他不晓得该怎么去想这番话。至少有一点他明白,对于周遭没有任何反应的岚琪,实则每一天都听到了别人传达给她的信息。可刚才玄烨,却对她说了与她一直等待的结果截然相反的话。
皇帝紧紧皱眉,摇头道:“朕不能这么做。”
“如果能死,就好了。”岚琪出声,却不知叫谁去死,但紧跟着就说出让玄烨心惊胆战的话,“每天睁开眼还活着,臣妾就失望极了。如果再也睁不开眼睛,如果死了,就能去陪着胤祚,他就不会孤孤单单地上路,在那个冰冷的地方找不到额娘。找不到额娘他会哭,可是……我连哭声都听不见。”
“岚琪。”玄烨看到她眼底浮起的泪水,稍稍伸手扶住了她的身体。眼前的人慢慢转向他,泪珠子滴滴答答落在他的手背。本该温热的眼泪却寒如深潭的水,一点一滴钻心地凉。
“都是我不好,我不该贪恋你对我的好。你不喜欢我,不心疼我,我若不是你宠爱的妃子,他们就不会杀胤祚。”岚琪狠狠地甩掉了皇帝的手,“是我的错,我不能丢下他。我想去陪胤祚,我想去陪我的孩子。”
“不可以!”玄烨双手紧紧捉住了岚琪的胳膊,那比从前瘦了不知多少的身体让他的怒意消散不少。可他还是坚定冷酷地命令她,“朕说过,你能做任何事,可你必须有缓过来的一天。死?乌雅岚琪,你休想。”
岚琪的泪眼之中,满满都是恨意,她这一辈子都没这样对待过什么人,可她竟然拿含恨的眼神紧紧盯着玄烨。玄烨也不曾避让,含怒的双眼承接她所有的恨意。两人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,玄烨觉得岚琪的胳膊都要被自己捏碎了,终于稍稍松手,嗓音干哑地问:“你死了,朕怎么办?”
手里的人颤动起来,昏暗的烛光下可以看到她五官在扭曲,瘦削的身子忽而重重跌进自己的怀抱,从无声的颤抖中渐渐发出哭泣的声音。一声声“胤祚回来”,一声声“我的孩子好可怜”,岚琪疯了似的大哭。
尖锐的哭声即便捂在玄烨的身上也掩盖不住地往外散去,门外头等候的环春几人乍然听见哭声,却是都含泪松了一口气。六阿哥的棺木抬走之后,她家主子可没再掉过一滴眼泪,活死人般的人,终于哭出来了。
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宣泄,虚弱的岚琪最终晕厥在了玄烨的怀里。环春几人看着皇帝把娘娘抱出来,都吓得说要宣太医。玄烨却说不必,只道:“她哭累了。”
皇帝亲自把人送回寝殿,在烛光明亮的地方看清了她的脸,眼下深浓的青黛让人心痛,不知她多少个夜晚不眠不休。而刚才疯了一般的哭泣,也让她娇嫩的肌肤充血肿胀。玄烨轻轻擦去残留在她脸上的泪痕,因为是心上的人,根本不会在乎容颜的折损,除了心疼,还是心疼。
“好好照顾德妃娘娘,朕明日离京,入秋方能归来。朕希望能看到你家主子,至少比现在好一些。宫里的事随时随地有人告知盛京。李总管留守在乾清宫,有什么事,直接去找他也可以。”玄烨这般吩咐了环春后,才依依不舍地离去。
环春和玉葵在寝殿陪了一整夜。痛哭过的人,睡梦中也时不时会抽搐哭泣。但似乎是累到了极致,并没有因此醒来。这一晚该是岚琪自孩子殁了之后睡得最沉的一晚,直到翌日天明,沉甸甸地睁开眼睛,大哭后的头痛袭来,才让她清醒地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。
“主子醒了?”环春轻声问。
岚琪转头看到她们个个顶着黑眼圈,冷漠了半月之久的人终于开口说了句:“你们累坏了。”
环春温柔地问:“主子饿吗?”
岚琪摇头,又想到昨晚的事:“皇上来过?”
环春怕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,便把昨晚的事都说了一遍。岚琪静静地听着,末了问她:“皇上呢?”
玉葵立在一旁道:“皇上就快离宫了,今天要出发去盛京。”
岚琪静了须臾,挪动身子要起来。环春搀扶她一把,就听主子说:“给我换衣裳。”
她抬眼看窗外的天色,明晃晃的阳光让她禁不住眯起了红肿的眼睛。却是这一刻眼中的刺痛,让她久违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。
昨日一整天暴雨冲刷,分毫没有带走暑气,今晨浓烈的太阳一升起,又热得人在太阳底下稍稍动弹就冒汗。可妃嫔们还是打扮齐整地聚集起来,皇帝就要出远门,不知一两个月会不会回来。本还以为能跟出门,现下都死了心。但若不让他在出门前多看自己一眼,之后回来,恐怕更要忘得干干净净。
皇贵妃抱病未出,宜妃还在养身子,荣妃和惠妃到了。让她们稀奇的是,温贵妃竟然挺着肚子领着觉禅氏也来了。
此刻皇帝还在慈宁宫,等从慈宁宫来了才要登车离开。众妃嫔顶着日头晒了小半个时辰,好些都不耐烦时,突然听见一阵骚动。荣妃和惠妃循声望去,后头的人说着:“德妃娘娘来了。”两人面面相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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